香港電影在近年來由於人才資金都逐漸往中國靠攏,許多大型商業片除了畫面以外,在劇情與創意上早已不復當年全盛時期的耀眼,不僅少了過去獨有的港式幽默,也不見對於各種社會現象的冷嘲熱諷,在2019年香港反送中事件後,那一部又一部以香港警察為主角的警匪動作片也看來格外荒謬,在這樣的環境下看到「年少日記」這樣獨特且具濃厚人文氣息的香港電影真的是讓我非常驚喜,本片不光是拍出了香港本地的社會現象,也反映出華人世界中「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根深蒂固傳統觀念,相信這故事也能讓香港外不少華人觀眾深有所感。
故事開頭是在某所學校內無意間發現一封遺書,老師們根據遺書的內容尋找試圖輕生的學生,而主角鄭老師也因為這起事件回想起童年時期的經歷與往事,當電影進行到鄭老師過往的回憶時,畫面轉到一位可愛活潑的小男孩有傑身上,相較弟弟的多才多藝與品學兼優,有傑很明顯的不像弟弟那樣聰明,課業成績常常跟不上外,就連彈鋼琴的才藝能力也是遠遠不及弟弟,在唯有讀書高觀念的父母眼中,有傑的存在顯得像是多餘的拖油瓶,也是家庭中最沒有話語權的成員,一旦考試成績不理想便會遭受父母極嚴厲的教訓與體罰,從現今教育環境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故事,也許不少小學生都很難理解這樣的情況,但對我們這種跟片中同時代的人而言倒是見怪不怪,也因此看完整部電影後,那令人不快的感受始終揮散不去,某個程度上也算是反映我們這年代的人們心中所困惑的部分吧。
「年少日記」的部分故事內容是改編自編導卓亦謙的親身經歷,多年前好友的離世是他創作本片的動力之一,對於青少年自殺的議題也是這個故事所探討的重點,即使在當今的時代裡,還是有不少人(特別是上個世代的人)對於憂鬱症或是自殺還是會有想太多,或是日子過得太輕鬆這樣的觀念,而在本片中以有傑視角來體會他所面臨困境時,相信不少觀眾都能感同身受,在學校時學習成績跟不上同學的挫折,回到家中父母所給予的龐大壓力,面對兄弟遠遠優於自己的難堪,自己的興趣喜好被剝奪的巨大失落,還有父親最後一刻形同放棄的情緒崩潰,讓他對於人生再也不抱任何期待而導致輕生的悲劇,相信許多觀眾對劇中讓有傑受挫的每一個環節都曾經聽聞或經歷過,如果連觀眾都能透過螢幕體會到有傑對於人生感到無力而崩潰的感受,那身歷其境的人們想必更加難受,而這樣的難受在講求許多講求娛樂效果的香港電影中顯得特別突兀卻也獨樹一幟,真誠地反映出許多觀眾可能都有的人生經驗,也讓不以賣座為訴求的本片在2023年意外地成為香港本地的票房大黑馬,獲得許多觀眾的共鳴外也獲得當地電影年度票房第二的出色成績。
還記得國中時期的數學老師同時也是第一任班導師,是我人生中遇過最接近片中鄭中基所飾演的爸爸形象的人,除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外,也一樣會體罰成績不好的同學,還記得以前上課時只要老師抽問的題目答錯就會面臨他的毒打,也會以言語羞辱成績不好的同學,整天將認真讀書才能成功賺大錢,成績不好就什麼都不是的價值觀灌輸給我們,所刻意營造的高壓氛圍讓班上同學上數學課時都感到極為痛苦,以當今的標準來看根本就是個不適任教師,但在當時卻是不少家長口中的優良教師,原因就在於他的打罵教育的確能有效提升學生的數學成績,還記得我們班在某次段考的數學成績平均不僅是全年級第一,同時分數還高達90分以上,我也有一陣子還覺得他能讓我們成績這麼好真的是個好老師,不過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挨打的次數越來越多,漸漸懷疑這樣的教學模式真的是正確的嗎?而從國一升國二的時候這位班導師因故轉調其它學校,才讓大家原本極壓抑的國中生活稍稍獲得喘息,也讓我能在升學壓力不算小的國中時期還能獲得一段頗開心的上學時光,現在回想起來這位班導師的所作所為真的是為人師表的負面範本,除了數學教學上有些還可以的小技巧外,基本上無法激發出學生學習的興趣與熱忱,盡是教導一些扭曲的價值觀,最後因不名譽的事件而離開學校,讓同事在背後議論紛紛,會有這樣的結局某種程度上也讓人不勝唏噓。
「年少日記」對我而言除了反映華人傳統觀念的沈痾外,也以較體貼的角度看待憂鬱症與自殺的現代問題,在片中許多角色所面臨的問題其實都沒有得到一定的答案,像是鄭老師面對婚姻關係時的退縮,學生們遇到霸凌的應對,鄭中基所飾演的爸爸在遭遇兒子自殺後心境的轉換,「年少日記」都以留白或是埋下伏筆的方式在處理這些情節,除了不會有太多過於說教的成分存在,也能有效地讓節奏加快並讓觀眾腦中有許多思考空間,對我而言最讓人玩味的就是片中鄭中基在兒子自殺後到底有什麼樣的想法,從電影中只隱約覺得他看似影響不大,職業生涯依舊發展得有聲有色(從他生病住院還有助手打理一切就可而知),但面對另一個兒子來探訪時,那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神情,還有想到有傑時的愧疚,某種程度也是本片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時候,我也不禁在想,在真實世界中有類似片中際遇的家庭看到這部電影會有什麼樣的想法,若是能從頭來過他們會怎麼做,而不一樣的做法會讓他們離世的親人獲得什麼樣的人生呢?在想著這個問題的當下,對未來可能得面臨的教育與家庭問題也有了更多不同角度的想法了,而這也是「年少日記」所帶給我最有價值的感受了!
